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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敬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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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蘩祁抱這個小狼崽子抱了一路了, 兩手酸疼,言諍眼尖,便伸手替她要抱。

霍蘩祁也欣然同意, 哪知才一接手, 這狼崽子頓時一身傲骨立起來,爪子隨著“嚎”一聲, 就抓壞了言諍的衣袖,幸得言諍身手好及時撤開, 不然手臂要讓它撓傷。

“團團, 又胡鬧!”

她輕叱了雪毛團, 對言諍滿懷歉意,可團團卻不理會,只委屈巴巴地望著步微行。

他沈默了會, 忽出聲道:“給孤抱吧。”

於是團團如願以償地到了太子殿下懷裏,扒拉著要吃他碗裏的鴨肉。

步微行摸了摸它的毛,給它吃了一塊,便摁住了它, 隔一盞茶功夫再讓它下嘴。

經過這數日相處,他發覺,這個毛團確實能吃。而且嘴刁, 幾乎只吃肉。

胡丞看得大驚,坐在步微行對面,驚慌問道:“太子殿下,這是……”

言諍抓著破爛的一截袖子回道:“這是殿下……”看了眼步微行, 又道,“是殿下侍女的愛狼。對,愛狼。”

步微行淡淡一嗤。

言諍佯作無辜,沖霍蘩祁眨眨眼。

自打霍蘩祁上了船之後,言諍就沒挨過嘴巴了。他說什麽做什麽可以說是肆無忌憚,就算真個惹惱了殿下,霍蘩祁秉著以和為貴的念頭,會替他求情。

說來也是,只要霍蘩祁一順毛,太子殿下的火下得就快啊。

胡丞便“哦”了一聲,若有所悟,目光細微地變了變。

筵席上的佳肴被一一捧出,胡丞命人將窖藏的冰塊挖了些出來,鎮著葡萄香果,用汝窯細瓷梅花碗盛了,步微行分毫不動,倒看得霍蘩祁眼饞不已。

胡丞舉杯道:“昔年,多謝太子殿下仗義相救,為犬子洗脫罪名,大恩下官永銘五內,先敬殿下三杯!”

胡丞能喝酒,三大杯毫不含糊地下了肚,便對步微行和顏微笑,“去請公子出來,讓他親自向殿下道謝。”

於是胡丞身邊的下人小廝便去請人了。

步微行神色淡漠,酒呷了一口,菜肴卻一口未動,只讓小團團嘗了一點。

它嗷嗚嗷嗚地,掏著小爪子抓了一把西瓜的紅瓤,滿爪的紅汁弄花了自己雪白的皮毛。步微行微一蹙眉,正要教訓這只胡作非為的小團團。

此時胡公子卻來了,不單他,身後還跟著一著紫綃翠紋裙、挽涵煙芙蓉髻的妙齡少女。

胡家長子胡宣先落座,衣衫單薄,二十出頭年歲,相貌清秀有餘、臉頰上血色不足。

少女則身段豐滿,如蓓蕾初綻,雙眸如媚艷桃花,顧盼生波,腳步裊裊生香。她一眼看過去,滿園男人都要為之傾倒,但她偏偏只看了步微行一個人。

這麽一個大美人,眉目含情地望著步微行,霍蘩祁先是被氣勢所攝,跟著心頭便生出一股無名火來。言諍說太子殿下不近女色,身邊也沒有女子愛慕,她還當真了。還是娘說的對,出門在外,小心受騙。

胡丞招手道:“到為父身邊來坐。”

胡襄便垂著螓首,又溫柔地看了一眼步微行,坐到了胡丞身側。

偏此時,太子殿下還是不解風情地飲酒,沒說半個字。

胡宣也來敬酒,“三年前,多謝殿下大恩。”

步微行受了他的禮,臉上卻不生波瀾,“舉手之勞而已。”

他的聲音低沈而鏗鏘,透著一種看透繁華的滄桑,一種桀驁和威嚴,他說話的時候,胡襄便一直盯著他瞧,眉眼橫飛。

待胡宣敬完酒,胡襄也起身要感謝,步微行似無所覺,反而對身後氣得差點歪了鼻子的霍蘩祁道:“坐到孤身邊來。”

霍蘩祁輕輕哼了哼,乖巧地挨著他坐,還故意挨得很緊,傲慢地給了胡襄一記眼色。

步微行不著痕跡地彎了唇,垂眸摸了摸雪狼毛。

胡襄一人站在場中,不進不退,場面極為尷尬。

霍蘩祁體貼地問他,“胡女郎敬的酒,殿下不吃麽?”

步微行將下頜微微往下一點。

霍蘩祁便高興了,恨不得趴到他身上去,用玉壺斟出了一杯美酒,酒水清冽香醇,落入杯中,似瑩瑩白珠般濺入。

胡襄咬著唇,尷尬地看著,直到霍蘩祁斟完酒,才溫柔地一笑,“殿下待身邊的丫頭也這麽親和?”

步微行握住了酒杯,淡淡道:“只是她特別。”

霍蘩祁輕輕笑起來,卻還要忍著,臉頰的肌肉止不住顫抖。

胡襄氣得咬唇,隔了會兒,又笑了,“好,妾身先幹為敬了。”

霍蘩祁便有點佩服她了,嫉妒得眼睛都紅了,到底是怎麽還笑得出來的?她微微張大嘴巴,看著胡襄將那一被酒水喝下肚,才又裝作不勝酒力,對胡丞說了聲抱歉,便腳步不穩地由著人攙扶下去了。

說起來,美人行步就是好看,猶如舞蹈似的,連“喝醉了”都極有節律,分毫不錯,但又像騰在雲朵上,如清風拂柳般,姿態溫婉好看。

霍蘩祁看了一眼,忽然想,胡襄姿色動人,若是在銀陵,這般的美人不知有多少。時人以豐腴高頎為絕美,她單是站在霍茵、郭媛之流之中,都矮了一大截,若是到了銀陵……

她偏過頭看步微行。

他將她斟的酒水推過來,“自己喝。”

霍蘩祁從小到大喝的都是井裏的泉水,沒喝過酒,但聞到如梅花般的濃郁酒香,便按捺不住好奇心,偷偷嘗了一口。沒想到是甜的,便又倒了一大碗,咕咚下肚。

步微行沒說什麽,倒是言諍看得震驚了。

這種梅花釀,他一個大老爺們都不敢這麽沖動地大碗喝。

要不怎麽說能成為殿下的女人啊,太猛了。

霍蘩祁偷喝了三杯之後,便意識到了後果,暈暈乎乎的,腦袋一歪,便倒在了步微行懷裏。

步微行將狼崽子交給言諍,言諍遲疑了會不敢抱,步微行斂唇道:“拿一碗肉過去。”

“諾。”

這狼崽子,誰給東西吃誰就是親爹。

果不其然,言諍一拿上它最愛的鴨腿,雪狼崽子立馬乖覺地讓他抱了。言諍於是得意洋洋,托著雪狼的臀讓大家夥看。

步微行扶了扶額,抱起了自己的女人。

胡丞忙起身,“殿下,廂房已備好,請隨下官來。”

“不必了,讓人帶路便是。”

胡丞連連點頭稱是。

經由胡府下人引路,步微行離開了桑林。

他一走,胡宣便不解地問胡丞,“父親大人,何故將太子請入家中來?”

胡丞嘆了一口氣,道:“太子不喜應酬,父親也知道。全是為了你那癡心一片的妹妹,你也知道她的脾氣,她想要的,不得到她是不會罷休的。”

胡宣便冷了臉,“父親大人,襄兒胡鬧罷了!太子殿下是她可以攀附的人麽!不說身份有雲泥之別,單就他那個病,說不準哪日又發作了起來,您忘了先前東宮可是死過人的!”

胡丞無奈地拂袖,“我自然知道。但是襄兒……哎,罷了罷了。至於身份麽,這你不必管,準備你的秋闈便是,父親自有安排。”

胡宣不喜父親大人與胡襄拿自己當外人,有事私底下商量,卻瞞著自己,砸破了砂鍋道:“什麽安排?”

胡丞皺眉叱道:“你父手中握著太子殿下的把柄,這事不消你操心!”

這一句話猶如春雷,猶如棒喝,胡宣腦中雷霆一擊,震驚道:“父親大人!太子是何手腕是何人物你難道不知道麽!他可是從不吝惜人命的!這些年又籠絡了多方勢力,如此之人,他會甘心受您擺布而不殺人滅口?到底是什麽把柄?”

越說胡丞越怒,“我已說了,休得多言,準備你的秋闈去!”

胡宣忍氣吞聲,憂心忡忡而去。

乘著陰涼,步微行將醉酒酣睡的女人抱進了房中,才放到床榻上,霍蘩祁便響亮地打了個酒嗝,步微行牽了牽嘴角,讓身後跟來的人先出去。

房中只剩下兩人了,步微行握住了不安分的女人的手。

霍蘩祁又打了個酒嗝,然後,緩慢地睜開了眼睛。這雙眼睛懵懂無辜,清澈可憐,步微行握著她的手,眉心微微收攏,問道:“還記得孤是誰?”

她輕輕一笑,點頭。

喝醉酒了,幸得不撒酒瘋。

步微行莫名松了一口氣,正要松手,霍蘩祁卻順藤爬起來,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,直往他懷裏鉆,比團團還粘人。霍蘩祁偷偷哈了一口酒氣,軟綿綿地抱住了近乎僵直的男人。

他有點震驚,大概是因為近二十年從未有女人主動抱過他。

他今日對胡襄說,她特別。

細細想來,她對他特別在何處?

因為她也一直是一個人,受傷了,醉了,醒了,一直是一個人,不能說痛,因為沒有人憐惜,或者害怕憐惜自己的人為此而更受傷,所以幹脆就不說,越是受到苛待,就越是倔強,越是不肯認錯、不肯認輸。他曾以為女人是累贅,但見到她在雨裏推著糞車的模樣,見到她的固執,他覺得自己帶了偏見。

步微行嘆了一口氣。

“先睡。”

他要扶著她的腦袋躺回來,但霍蘩祁卻不樂意,伸著腿不依不饒,“娘親。”立馬便伴隨了一聲嗚咽,她將臉貼在了脖頸處,淚水溫熱,頃刻間濡濕了他的後領。

太子殿下額頭上的青筋瞬間一跳。

霍蘩祁摟著他,神志不清地哇哇大哭,“娘親,不要離開圓圓。圓圓,很乖啊……很乖很乖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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